相信我稍早之前就有說過,我所要前往的地方並不是牛津的本身,而是牛津西北方的一個小鎮。
這個名為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鎮的地方,除了它所孕育出的一代文豪威廉.莎士比亞以外,最重要的資產莫過於每年大量出產的羊毛、羊皮、與羊肉。
據說威廉.莎士比亞的父親約翰.莎士比亞,就是靠著相關的皮革產業在當地致富的。
雖然他後來因為一些錯誤的決定而導致經濟上的困境,不過他那棟位於亨利街的宅邸卻並未因此而脫離莎士比亞一族的名下。
這棟被稱之為「莎士比亞出生地」的宅邸,若以現代倫敦建築的標準而言,實在只能算是個很一般的別墅。
但若是把時空倒轉到威廉.莎士比亞所活躍的那個16世紀年代,這棟宅邸絕對可算得上是鎮中最雄偉的建築之一。
在經過了1857到1864年之間的重建工程後,如今已經被恢復成它當初所應有的風貌,也同時成為了許許多多仰慕大文豪之人前來瞻仰的景點。
而在這些前往表達敬意的人之中最狂熱的一位,莫過於本大爺於就讀牛津大學的期間所結識的同學杜克.康普敦。
杜克從學生時代就很喜歡往這個小鎮跑,畢業後更是在斯特拉特福鎮買下一棟房舍,以作為居所與私人實驗室之用。
雖然他名義上是在母校牛津大學擔當教授的職位,但其實他在牛津周遭出現的時間並不多。
因為只要是沒有課要上的時候,他一定是會逗留在這個他認定為第二家鄉的地方。
此時的杜克正佇立在莎士比亞宅邸的邊角處,背對著亨利街仔細端詳著這棟他不知道已經研究過幾遍的屋舍。
因此當本大爺與薇歐菈所搭乘的馬車在他背後停下來時,他依然處於對外在世界渾然不知的狀態之中。
只見杜克不斷地在宅邸與手中筆記之間進行著比對,不論旁邊經過了什麼樣的人事物都毫不在意,彷彿這世界上只剩下他與他的研究一樣。
我相信他不可能沒有聽到馬車接近的聲響,然而他卻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一點也不像是跟人約好而在等待的模樣。
其實我有時還挺羨慕我這位同學所具備的專注力,通常只要他一開始專心研究起什麼東西來,就可以連肉體的疲勞或飢餓也一併忘記。
不過幸好他還沒有病入膏肓到連旁人也無法喚醒他的地步,雖然說有時候確實需要使用比較強硬的手段才能達成這個目的。
我忍住了立刻從杜克背後用柺杖敲下去的衝動,先是大聲地乾咳了幾聲以引起他的注意。
沒反應,不意外。
直接叫他的名字,也一樣沒獲得回應。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看來還是得要訴諸肢體接觸的方式了。
「你們是感情不好嗎,或者只是他聽力不好?」
嘖嘖,要不是她出聲詢問關於杜克的事情,我差點都忘了旁邊還帶了個薇歐菈。
對於正常人來說,聽到有人呼叫自己的名字還不反應,確實是奇怪了些吧。
但杜克.康普敦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倒也不是因為他具備著忽視旁人眼光的決心或什麼的,而是因為他根本不曾注意到有什麼奇怪的視線投注在自己的身上罷了。
說他有著盲目的執著也罷,或當成是少根筋也行。
總之當杜克徹底潛入了他腦中專注的大海之後,你還真得費一點力氣才有辦法從那沈思的深淵中將他拉出來。
「不然你來叫他試試看。」
惡作劇的念頭悄悄地溜進了我的腦海中。
讓這丫頭去碰碰軟釘子也好,誰叫她在這一路上給我找了那麼多麻煩。
「好啊~這有什麼困難的!」
看著薇歐菈自信滿滿地往杜克的方向走去,我十分努力地克制自己露出惡毒微笑的衝動。
我剛剛似乎忘了講,杜克即使是在沒有神遊到某個思考領域的狀態下,多半也只會對熟悉的聲音做出反應。
而且就算原本很熟的朋友,只要過了一陣子沒聽到對方的聲音,杜克也會下意識地將對方的說話聲予以忽略。
只要沒有同時建立起視覺與聽覺之間的連結,他是真的很有可能把某人直接對著他說的話語,當成背景噪音一般忽略掉的。
所以我剛剛叫他的名字時,一點也沒有期待他會立刻給予回應。
「康普敦教授你好,我們是跟你約好要在這邊碰面的人。」
難得薇歐菈會用這麼客氣的語調說話,但是措辭的選擇上還真是全都錯了。
姑且不論杜克完全沒聽過薇歐菈的聲音,光是這種客氣的稱謂方式,也就夠像完全不熟識的路人了。
這樣的組合要喚起杜克的注意,在本大爺看來怎樣都是難如登天。
再者,跟杜克約好的人是本大爺。
若真要引起他的注意,少說也該以我的名字當作關鍵字才對。
尤其薇歐菈現在所站的位置,根本就不在杜克的視線範圍之內,要引起他的注意也就更加不可能了。
「康普敦教授~~我們來赴約了!」
薇歐菈還在嘗試著要引起杜克的注意,這應該已經是她的第四次、還是第五次的嘗試了。
雖然她極力地在忍耐著,但薇歐菈臉上的表情已經很明顯地因惱怒而僵硬了。
玩到這樣的程度其實也已經夠了,再繼續下去也只是徒然地浪費時間而已。
何況薇歐菈也差不多處在隨時都要爆發的狀態下了。
於是我往前跨出一步,同時舉起手中的柺杖,輕輕地往杜克的肩膀敲過去。
「杜克.康普敦!!你給我醒醒啦你!!」
還是慢了一步。
薇歐菈在那把柺杖碰到杜克的肩膀之前,就已經大步繞到杜克的面前,並拉開嗓門大喊了起來。
相信有聽到她那聲喊叫的人都會同意,如果薇歐菈剛剛是在墓園裡如此發作,鐵定會連躺在墓穴裡的亡靈都給她叫起來的。
在這麼近讀距離內承受到這種規模的音量襲擊,就算是杜克的專注力也一定會被敲出個缺口來。
我相信一般人若是被這麼大聲地叫出名字,即使沒有原地跳起也至少會稍微顫抖一下。
然而杜克卻只是緩緩地打量了一遍此刻還穿著男裝的薇歐菈。
「嗯,我…不認識你吧?」
聽到杜克的這種反應,我差點沒直接捧腹大笑。
尤其搭配上他那永遠像是自言自語的音調,簡直像是直接在向對方下達逐客令一樣地不禮貌。
雖然我心裡是覺得,就這樣發展下去好像也挺有趣的,但我還是趕緊上前去拉住已經滿臉漲紅的薇歐菈。
整她歸整她,但也還是要避免她做出什麼失禮的行為。
「她,你應該不認識。但本大爺我,你敢說不認識就試試看。」
我邊說邊努力制止還想要動手動腳的薇歐菈,没想到這丫頭生氣起來力氣還挺大的。
「啊~原來是奧思蒙啊,我正在想你什麼時候會到呢。」
老實說我還蠻難相信剛剛在杜克的腦中,除了他眼前的建築之外還能存在著什麼其他的想法。
可是杜克也向來不是那種會說場面話的人,如果他說他有想到…那就當作是有吧。
而且在我繞到杜克的正面時我也發現到,他的懷錶正好就放在攤開的筆記本上面,看來他真的是有在一邊注意時間。
但既然有在注意時間,那為什麼不對周圍的環境多留意一點呢?
算了,有些人的神經就是接得很奇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正好,差不多該下午茶了,我們走吧。」
杜克迅速地把筆記本跟懷錶都收進外套裡,然後就開始理所當然地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方向走了出去。
「可以麻煩你說一下要走去哪嗎?」
雖然直接追上去也是一種作法,但本大爺還是偏好先知道要前往的目的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我家囉,很自然吧。」
自然?
到底哪裡自然了?
「既然都要去你家了,為什麼我們不一開始就直接約在那裡?」
說真的,杜克在生活上的一些邏輯,總是會把我推到理智斷線的邊緣。
然而他在科學研究上的思考,卻又是那樣地無懈可擊。
「想說這是你第一次來斯特拉特福鎮,以莎士比亞的出生地當作起點,應該會是個不錯的回憶啊。」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杜克的這句話。
某方面來說,還真是有他的一番道理。
「跟你同行的人啊?」
杜克忽然把視線移到了薇歐菈的身上,而薇歐菈則很故意地別過臉去。
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嗯。」
「那好吧,他也一起來吧。」
就因為是我的同伴,所以連名字也不用問了,這也許算是杜克對我表示信任的方式吧。
其實直到剛剛為止我也還在思考,要怎麼介紹薇歐菈與杜克正式認識。
畢竟她目前還是個徹底的男裝打扮,雖然講話聲線已經沒有刻意偽裝,但要解釋起來總還是要花些時間。
不過既然杜克表示就算不認識,也願意讓薇歐菈前往他的私人住所,那就先省下這點麻煩好了。
於是我們就在杜克的帶領下,進行了一段徒步的旅程。
其實我們也沒有走很久,大概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之內,我們就到達了杜克位於斯特拉特福鎮的住所。
杜克才一敲門,負責幫他打理家裡的威爾森太太就立刻來應門了。
威爾森太太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寡婦,並且有一個目前在鄰近城鎮工作的二十多歲女兒。
以前聽杜克說,當初他買下這棟宅邸時,威爾森太太就已經是前任屋主所雇用的管家。
杜克也不覺得有更換管家的必要,因此威爾森太太也就這樣留了下來。
事實證明,讓威爾森太太留任絕對是一個明智的抉擇。
威爾森太太不但把能整個屋舍打理得井然有序,甚至連杜克那些混亂不堪的各式帳單,她也能夠有條不紊地幫忙處理掉。
就是因為有威爾森太太在,杜克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全力進行自己的研究。
而我也很快地發現了威爾森太太的另一個強項。
那就是她精湛的泡茶技術。
才一踏進杜克家中的客廳,我的嗅覺中就立刻被那充滿整個空間的紅茶香氣所俘虜。
我並不是一個很講究生活享受的人。
但當遇到好東西時,本大爺好歹也是懂得欣賞的。
威爾森太太所泡出的紅茶不但喝起來順口,喝完之後還能一直在嘴裡感受到那持久不散的香氣。
不過不知道杜克是喝得太習慣了,還是因為他的好奇心實在太旺盛了。
他才喝了不到半杯的紅茶,就迫不及待地向我伸出手來。
你問我杜克他到底是想向我討什麼嗎?
答案當然是握在本大爺手中的的那把柺杖囉。
那把威力大到足以貫穿鋼板的柺杖槍。
而我此行的目的,也正是希望藉助杜克在科學方面的長才,解讀出這把武器所蘊含的秘密。
所以我二話不說地就將柺杖交到杜克的手中,而他也像剛拿到新玩具的小孩一樣,興奮地往他設於屋內的實驗室衝去。
「這就是所謂的科學家嗎?」
杜克才剛一離開客廳的範圍,薇歐菈就忍不住如此嘀咕道。
「該怎麼說呢,他其實也只是…很容易融入自己的研究之中。其實只要你懂得掌握他的想法,他就還算是個好相處的傢伙。」
我這樣說也算不上是在幫杜克辯護,頂多只能說是實話實說而已。
「哼,隨便啦…反正不關我的事。」
雖然薇歐菈的用詞好似很不屑,但我聽得出來她也只是單純在耍嘴硬而已。
「那個,請問一下…」
威爾森太太不知道何時也回到了客廳,並且以有點不解的眼神看著薇歐菈。
「嗯…我不知道這該不該問,但是…那個…請問這位是先生還是……」
「是小姐。」
其實我剛剛在進門的時候,就有注意到威爾森太太用有點異樣的眼神看著薇歐菈。
因此當她一提出疑問,本大爺立即斬釘截鐵地給予了答案。
我很快地向威爾森太太做了些解釋,其中當然不包含薇歐菈逃家的事情。
在聽過我的解釋之後,威爾森太太終於對薇歐菈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並且還很堅持地拉著薇歐菈離開客廳。
沒想到薇歐菈竟也乖乖地讓威爾森太太給拉了出去,也許是剛剛那杯紅茶有印象加分的效果吧。
隨著逐漸遠離的腳步聲,我也不斷聽到威爾森太太滔滔不絕的嘮叨聲,與薇歐菈簡短的應答。
「好好的一位小姐,當然就要好好地打扮啊。」
這是她們消失在走廊盡頭前,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忽然之間,本大爺變成了獨自一人的狀態。
如果我真的想要的話,我知道我是可以前往杜克的實驗室,去看他進行實驗的過程。
但我猜測以杜克這種習慣單獨實驗的科學家而言,一個從沒跟他合作過的助手反而只會是個不受歡迎的阻礙。
所以結論就是,本大爺先按兵不動地坐在客廳裡,繼續享用著還剩下不少的紅茶。
然而閒適的時光也並沒有維持很久。
就在我即將喝完第二杯紅茶時,從杜克的實驗室方向竟傳來一陣像小型爆炸一般的悶響。
我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迅速趕往聲響傳來的方向。
幸好杜克家中的結構並不複雜,我很快地就找到了進入他實驗室的大門。
在我的手掌搭上門把的那一瞬間,一千種可能看到的慘況,像是萬花桶裡的景象在我腦海中閃過。
不過在我甩開大門的時候,立刻就看到那位正拿著一塊大板子,努力把白煙扇出窗外的杜克。
「杜克,你沒事吧?剛才我聽到的是爆炸嗎?」
雖然已經安心了一大半,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向杜克提出詢問。
「奧思蒙!這實在是太精彩了!你帶來的這玩意實在太有趣了!」
顯然杜克這傢伙一點事也沒有,才剛剛目睹一起爆炸事件,竟然還可以這麼興奮。
但某方面來說,那個平時講話音量小到跟蚊子叫差不多的杜克,此時卻以如此高亢的聲線在跟我說話……好像又有點令人擔心。
「我本來以為不可能的,沒想到…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辦到了!」
杜克說話的聲音都興奮到有點發抖了,但我卻還是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
「杜克,不要再講那些只有自己才聽得懂的話了!解釋!麻煩你解釋一下!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聽到我這個問題後,杜克竟對我露出一道幾乎從左耳延伸到右耳的笑容。
認識他這麼多年,我還從不知道他的嘴巴可以張開到這麼誇張的程度。
緊接著,他就從桌上的碎玻璃中撈出了一條銀色的金屬小管,並立直起來舉到我面前。
「告訴我,奧思蒙,你有聽過科學鍊金這個名詞嗎?」
1 comment:
索羅斯.鹿同學你不可以就落下一句你有聽過科學煉金嗎就結束了, 你真的很過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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